粉刷高楼外墙，是相对比较轻松的一项工作了。</p>
搭乘电梯来到顶楼。</p>
荣绒有严重的恐高症。</p>
只要从高处向下望，他就会双腿发软，心悸耳鸣。</p>
即便现在，他每次站在高楼向下望，依然会有些头晕目弦。</p>
只是比起活下去，恐高又算得了什么？</p>
他负责的这栋楼的墙壁，已经安装好了保温层，现在他需要对外墙进行粉刷。</p>
荣绒找来水桶，接了水，按一定比例搅拌好腻子粉。</p>
荣绒熟练地将绳子系在承重墙上，拉紧，反复检查，系上安全带，腰间系上漆桶，戴着安全手套的双手抓着绳子，坐上安全座子，从高楼外墙缓缓向下。</p>
没有风，阳光晒在身上，像是有火在烤。</p>
才刷了半个多小时，荣绒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全部湿透。</p>
荣绒脱下安全手套。</p>
如雨的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没入领口。</p>
荣绒拧开保温瓶的盖子，没敢喝太多。</p>
他至少还要高空吊三到四个小时。</p>
喝太多水，能把膀胱给憋爆了。</p>
荣绒将保温瓶挂回腰间，重新戴上安全手套。</p>
另一只手的手套套至一半，忽然，身上的绳索晃了晃。</p>
荣绒戴着安全手套的那只手立即握住绳子，脚尖立马抵着外墙，固定住身子。</p>
终于，绳子不再晃动了。</p>
想来，应该是被风吹的。</p>
荣绒吓出一身冷汗。</p>
幸好，幸好。</p>
他要是出了事，崽可怎么办。</p>
汗水湿了他的睫毛，掉了眼睛，火辣辣地，很不好受。</p>
荣绒抬起手臂擦汗。</p>
忽然，绒感觉到他身后的安全绳似乎有些松脱。</p>
荣绒擦汗的动作倏地一顿，身上的寒毛一下就竖了起来。</p>
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下坠！</p>
凉风掠过他的耳畔。</p>
他的身体在迅速下坠。</p>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荣绒的脑海里忽然涌入许许多多不属于，又或者应该说是不完全属于他的记。</p>
记忆停留的最后画面，是他脑浆迸溅，尸身残缺落于地上的画面。</p>
荣绒张嘴想要尖叫。</p>
可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p>
失重感令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他也真的那么去做了。</p>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能够抓住的一切！</p>
还真的被他给抓到了！</p>
“怎么，还想要我跟周砥道歉么？”</p>
耳边响起一道清列中蕴着嘲讽的声音。</p>
荣绒瞳孔倏地一缩。</p>
他机械地抬起头，对上哥哥荣峥冰冷的目光。</p>
噢，不对。</p>
荣峥不是他的哥哥了。</p>
因为他根本不姓荣。</p>
“绒绒，你可别犯傻啊。今天是你哥的生日。赶紧的，松开你丫的爪子。”</p>
何宇？！</p>
荣绒错愕地看着凑近他身旁，在他耳边咬耳朵的何宇。</p>
为什么何宇会在这里？</p>
像是工地这种地方，何宇那帮公子哥不是应该根本不屑踩进来才是吗？</p>
不。</p>
不对。</p>
安全绳脱落，他从三十多层楼高的地方摔下。</p>
那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p>
荣绒怔怔地环顾周遭的景象。</p>
无论是荣峥还是何宇，都太真实了。</p>
“绒绒！”</p>
何宇大力地拉开了荣绒的手。</p>
手腕传来的疼痛感，令荣绒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p>
人死后，还能感觉得到疼痛的吗？</p>
“传闻荣家的小少爷喜欢周家那个私生子，喜欢到了骨子里，竟然是真的！看看，竟然为了周家的私生子，都跟自家哥哥动手了。”</p>
“你们说，荣小少爷该不会为了周砥跟荣大少打起来吧？”</p>
“那不能吧？荣大少怎么说都是荣小少爷的亲哥哥。”</p>
“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家哥哥动手？荣二少爷脑子进水了吧？”</p>
周砥这个许久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令荣绒浑身仿佛过电一般。</p>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p>
荣家小少爷的生活，距离他已经太远了。</p>
就像是周砥这个名字一样，蒙了一层灰。</p>
可一旦拂去这层灰，过往种种便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p>
荣绒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他临死前的幻影，还是他已经死了，眼下已经喝了孟婆汤，躺在阎王殿的转身台上，做大梦。</p>
上辈子，荣绒的的确确是为了周砥跟荣峥动手了。</p>
在荣峥二十七岁的生日宴上。</p>
就是在荣峥的这次生日宴上，因为荣峥一个朋友出言侮辱了周砥，他在生日宴上大闹了一场，非要荣峥的朋友向周砥道歉。</p>
对方既是荣峥的朋友，自是不将他这个不学无术的荣家小少爷放在眼里。</p>
场面一度僵持。</p>
他执意要一个道歉，何宇的劝说，宾客的窃窃私语，都在当时还在气头上的他的怒火上，浇了一把火。</p>
他甩开了何宇的手，扣住荣峥的手腕，强硬地要求他哥不许插手这件事。</p>
荣峥动了气。</p>
他一时冲动，当真对荣峥动了手。</p>
荣峥常年练击剑以及巴西柔道，自然轻易地就把他给钳制住了。</p>
可也因为他的那一通胡闹，荣峥的二十七岁生日到底是全被他毁了。</p>
为了一个周砥啊。</p>
就为了一个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周砥，他竟然在他哥的生日宴会上对他哥动手了。</p>
可不是脑子进水了么！</p>
黄河的水都倒灌进了他的脑子，他才能干出那些混账事儿！</p>
以致后来，荣家发现他不是荣家的血脉，找到了那位荣家的真少爷，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被扫地出门。</p>
可不是咎由自取么。</p>
上辈子，他搞砸了他哥二十七岁的生日宴。</p>
不管是是不是幻境，就让他补偿给他哥一个真正的生日宴好了。</p>
从心惊胆战的侍者手中拿过一杯香槟。</p>
荣绒已经许久没有碰过这种名贵玩意儿了。</p>
讲真，还不如三块钱一罐的啤酒利爽。</p>
将喉间的那股辛辣给压了回去。</p>
荣绒眉眼舒展，唇边弯艳艳笑容，低低地笑了，“哥哥说笑了。哥可是荣氏集团的太子爷。周砥也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