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父亲讲过在海上和巨妖搏斗的经验。</p>
活过一百年的生灵称为精怪，活过五百年的生灵称为妖，吃过人的妖开始有狡猾的心机和厉害的手段。</p>
蜃是能制造幻象的生灵，出现在海和沙漠上。</p>
幼小的蜃移动缓慢，通常不出巢穴。它吐出蜃气，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型妄境，把远近的小生灵直接诱骗到它口中吞吃。</p>
蜃精营造的妄境可以幻化出它见闻过的城镇，偶尔冒失的商队或船队会成为它的食物。</p>
蜃妖的妄境来自它吃过生灵的记忆，如果它吃过的人足够多，甚至能幻化出一座物阜民丰的大城。</p>
只有海里的蜃妖才会无限制地长大。</p>
虽然有以上的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我瞠目结舌。</p>
即使是南宫家控制的天下名都广陵城，都没有那么高阔坚固的城墙。</p>
大城有十二座城门，城楼上一队队的荷戈持矛的士兵在来回巡弋。</p>
我能听到里面官府狗官的出行车马声、商贩货郎的吆喝声、学堂童子的诵书声、还有勾舍里卖春女人的呻吟。</p>
一个矮小的士兵甚至惊讶地指向我们这边。城里士女们开始慌乱地惊叫，我听到他们仓惶的逃窜。</p>
接着是鲜血飞溅和恶毒的谩骂声传来，该是城中的官兵为了稳定慌乱的人群，开始杀人立威。</p>
城楼内的金鼓大作，旗语缤纷地舞动，号召守城的军队集结。</p>
弓箭手急急冲向城楼，如雨的火箭射向我们的大楼船。</p>
一枝火箭擦过我的耳根钉在了身后，</p>
我下意识地去摸右耳，有股烧糊的焦味。</p>
——老子的俏脸会破相吗？</p>
父亲岿然不动。他的狻猊甲已经插满了十几支火箭。</p>
这真的是蜃妖制造的妄境吗？</p>
——我猛地一个激灵，</p>
全部都是幻觉！</p>
我们的船离它还有三四百丈，官兵绝不可能把弓箭射这么远。</p>
这货不是发石车和炮弹！</p>
我揉了下眼睛再睁开，船上没有任何箭。</p>
只有数十个水手滚在甲板上惨叫，眼神迷离。</p>
一个水手绝望地捂着自己的脸：</p>
“被箭射中了，我的眼睛全瞎了。”</p>
——混蛋，这家伙的眼睛好的很，他是被妄境迷惑了。</p>
我望了一眼父亲，他颔首。我踏步过去狠抽那水手的耳光。</p>
“喂。醒醒。醒醒。”</p>
他豁的拔出佩刀乱砍我的手：</p>
“临死也要拉你这个官兵垫背！”</p>
——搞错没有！这家伙已经分不清现实了。</p>
“噗！”</p>
我本能的抽出银蛇剑自卫，随即迅速向后跃开。</p>
那个水手的咽喉多了一个蚊咬般的小洞，退后五步，血大面积地从创口喷出来，然后死不瞑目地跌下甲板，消失在海里。</p>
没有一点血因为闪避不当迷住我的眼睛或者污秽我的盔甲。</p>
“对不起。”</p>
我第一次杀人就是这样结束的。</p>
父亲的棍棒让战斗成为我的本能，第一次实战我就毫无差池的完成了所有的步骤。</p>
但我的心头一阵烦躁。</p>
——操-蛋。</p>
兵刃相加之声在我耳畔传起，其他清醒着的水手也在和那些被蛊惑的脆弱家伙兄弟相残。</p>
——真操-蛋。</p>
“扯下布捂住耳朵，扯下布捂住耳朵”。</p>
我大声叫嚷，但声音淹没在兵刃声中。</p>
我的嗓子发哑，又有更多的水手眼神变得迷离。</p>
两个被蛊惑的水手蹿上来，一前一后夹击我，我削断了后者的双腿，洞穿了前者的胸膛。</p>
——怎么办？怎么办？还没战斗，大家就全要自相残杀完了？</p>
“前面全他妈是放屁！全员披甲持兵。前进！前进！冲过去，就是白云乡了！”</p>
父亲高喊，他的狮子吼传到每个岗位的水手耳中。</p>
大家全醒了。</p>
甲板上狼藉横阵着三十来具自己人的尸体。</p>
我们的船已经来不及绕行。</p>
蜃妖对于我们这一千多口食物势在必得。父亲也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p>
大楼船开始加速，分开浊波，留出一道银线。</p>
重新就位的炮手升起两舷各十二门钢铸炮口，瞄向城墙的二十四个望楼。</p>
四十个水手伺候的主炮冉冉从甲板上升起，朝向城墙最高出的宫殿高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