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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 2)

半夏收了手里的纸伞,踏着庭院中的青石小径过来,往折枝跟前福身,迟疑开口:“姑娘,芸香过来了。”

“芸香?”折枝讶然:“她不是——”

她话至一半,轻轻收住了嗓音,抬眸望向门上。

两名水绿色比甲的丫鬟正一左一右地搀着人迈进月洞门。而被扶着的那人步履虚浮,秀脸苍白,正是受了杖责的芸香。

折枝愣了一瞬,倒也明白过来,微抿了抿唇。

按理说二十余杖下去,即便是个男子,也得在床上躺上好几日才能起身,更勿论芸香这等姑娘家。

可这宅子里的家法素来是有玄妙在。同样的红杖子落下去,可以伤筋动骨,可以落下暗病,也可以表面看着惨烈,实则不过是些皮肉伤,回去擦点伤药,睡上一宿,便能下床走动。

只是不知,芸香既已得了轻纵,此刻又来沉香院里做什么?

仿佛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芸香在被人搀着与谢钰行过礼后,便往她跟前走来。刚走到廊下,倏然双膝一软,合身跪落。

折枝一惊,却听芸香声泪俱下道:“之前的事,是芸香自作主张惹恼了表姑娘。一应责罚都是芸香该受的,但求表姑娘息怒。芸香在这与您赔罪了。”

她说着,一个头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磕得额心都泛起红意:“芸香不该拈酸吃醋,嫉妒大公子与您走得近,更不该——”

半夏原本在一旁冷眼瞧着,听她这般开口,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伸手便要拽她:“呸,你瞎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闺阁里的姑娘最是看重名誉。客居在府上还与主家公子纠缠不清已是难听至极,若是再自轻自贱,与一名通房丫鬟争风吃醋,传出去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芸香这一番话,看着是与她赔罪,实则是句句诛心。

看着跟芸香过来的几名丫鬟婆子也都满脸讶然地暗自抬眼窥着她,折枝也着了恼,咬唇冷声道:“芸香,你今日来我沉香院里,夫人可知道?”

似是被戳到痛处,芸香话音随之一顿,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身子,旋即却又含泪道:“奴婢卑贱之身,岂敢惊动夫人……”

这一问一答之间,折枝已将来龙去脉猜到了个大概。

柳氏身边的孙嬷嬷亲口与她说过,芸香十天半个月里绝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柳氏掌家十数年,在府里倒也颇有威信,断没有过这样将说出去的话往回收的道理。

而芸香自己未必有这个胆子。

那便只能是桑焕。

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的下作,却也诛心。

“我与大公子,无半分情理之外的往来。”折枝攥紧了袖缘,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指尖仍是止不住的发颤:“府里留不得你这般污蔑主子的奴婢!半夏,带她去见夫人。”

半夏已忍了半晌,得了折枝这句话,立时便清脆地应了一声,动手就去拖地上的芸香。

折枝也自坐楣上站起身来,面上虽不露怯,心底却已是悲凉一片。

即便是到了柳氏跟前,罚了芸香又如何?今日之事,迟早会被有心之人给传扬出去。

人言可畏,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只要说的人多了,也总是能三人成虎。

到时候,可就再也辩驳不清了。

折枝的视线落在芸香被泥水沾污的裙裾上,往外走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就像这条干净的罗裙,想往上撒泥点子很容易。但要想将沾上去的泥点洗清,丝毫不留印记,却是不能了。

而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恐怕连替自己洗清的机会也无。只要名声一毁,便会被没名没分的送进桑焕的院子里,不见天日。

除非,能有令桑焕忌惮之人出手帮她。

阖府里令桑焕忌惮的人有数位,可如今在这院子里的,却只有——

折枝的眸光不由自主地往谢钰身上落去。

谢钰仍旧坐在廊下,姿容清绝,神情冷淡。一身深蓝色官服上云雷纹飒飒翻涌,仙鹤昂首长唳,流溢出一丝冷厉的煞气。

方才芸香等人进来时,便福身与他行过礼,唤过‘二公子’。谢钰却只是敛眉厌恶,甚至不曾给予一个视线。

哪怕是如今闹成了这样,也没人敢来招惹这尊煞佛。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若是被逼到绝境了,总能生出别样的勇气来。

折枝重新抬步,往门上行去。

只是将要迈出游廊的时候,为了避开檐下滴落的水珠,折枝便往旁侧略挨了一挨。衣衫上垂落的丝绦轻拂过坐楣,无意将谢钰身旁那支梨花拂落。

皎白的梨花坠进泥水里,脏污一片。

折枝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拾起来,问半夏拿了帕子轻轻擦拭两下,渐渐止住了动作。

“拿去葬了吧。落到泥地里的花,即便是捡起来,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干净了。倒不如玉碎为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背对着众人,眸光静静落在谢钰身上。

谢钰抬目,迎上她的视线。

小姑娘立在廊下,玉白色春衫单薄,垂落的丝绦束起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也似一支带露的梨花,柔脆伶仃,不堪一折。

望向他的神情哀哀的,那双分外潋滟的杏花眸里水雾朦胧,似笼了一层淡月色薄烟。

尽是婉转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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