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雨,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清言身着一袭代表存微山的紫袍,手持拂尘、脚踏仙剑,如闲庭漫步般施施然自浮空中落地时,天空中乌云已散,碧空如洗,洒下万丈辉光。
他落地时,左手拂尘朝不远处的宁青筠轻轻一点,束缚着娇躯的青光哀鸣破碎。
宁青筠挣脱束缚后,身子一软勉强站立,立即冲清言道:“弟子宁青筠,拜见清言师伯。”
清言含笑不语,朝邵珩走去。
邵珩见状捧剑叩首,再道:“弟子拜见师尊。”
清言清秀的面上闪过温和的笑意,伸手扶着邵珩臂膀将他拉起,上下打量着数年未见的弟子,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骄傲。
就算当年清言自己,也不敢说比如今的邵珩做得更好。
“也难怪师尊冒其他首座之大不韪,要将神霄紫雷剑诀传授于你。”清言温和却有深意地笑道。
自四年多前存微山真传之选前夕,清言道长服下笑浪山庄所炼制的造化生死丹,借此丹之力复原体内金丹,重返大道。
时间流逝,存微上至掌门太微真人,下至邵珩,包括玉泉峰首座太皓真人,都不知道金泉湾内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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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令重伤而碎丹的金丹修士恢复如初,等同一次重生。
邵珩除了一开始的失望外,也只能安下心来等待着,心中却渐渐如存微山其他人想得一样:那造化生死丹或许有用,却治不好已重伤多年的清言。
然而,今日清言这不负“天外飞星”之名的一剑,彻底打破了邵珩心中所有的失望和疑惑,也彻底证明了笑浪山庄庄主欧阳城亦不负“药圣”之子的身份!
“师尊,您……您修为尽数恢复了?!”邵珩喜不自胜,甚至忘记了远处躺在泥泞之中的姜怀,问出了宁青筠与姜怀心中亦想问的问题。
清言目光明亮如星,与邵珩一般无二,只是更多了一种深邃。
“称不上全部恢复,但起码没辜负我的弟子不远迢迢为我赢回的造化生死丹。”清言嘴角笑意加深,似玩笑般以拂尘点了点邵珩。
远处的姜怀满口腥甜,大口地吐血,撑着身子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再抬头去看。
“师尊……您……为何会来此处?”邵珩记起方才种种,余光瞥了姜怀一眼。
这个先前还与自己生死相搏,无论自己说什么也要出剑的人,此刻已好像放弃了所有抵抗,委顿在地,只剧烈的咳嗽着。
清言真人那一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却并不致命。
然而姜怀却好像所有战意尽数消失,连逃的心也没有。
“在你之前,你师尊我才是天枢统领。闭关期间,你师祖隔绝了所有消息,以防影响我。但是,珩儿,你可知天枢部众之中,何人为‘天权’?”清言淡淡道。
邵珩微微一愣,‘天权’负责天枢内消息传递及统筹部署资源,邵珩此前从未见过。
而这时,邵珩也想起之前他命令玄英带着他在找到的那一枚记事珠返回存微,找天权复原记事珠内信息。
“莫非……师尊就是‘天权’?”邵珩惊讶而脱口,旋即就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清言难得斜自己这聪明弟子一眼,笑道:“自然不是。是你亚伯。”
“亚伯?!”邵珩这会才是真正吃惊。
那个跟随清言多年的年迈老者?
“不错。”清言明亮的眼中闪过一抹锐色,“你倒是将消息瞒得真好。若不是玄英带着那枚记事珠寻到亚伯,亚伯复原其中信息后来找我,我竟还不知晓,我那好师弟竟尚在人间。”
清言这时才信步朝姜怀走去。
“珩儿,你可知为师念着你师叔多年,甚至不惜借用天枢之力寻找他的血脉亲人。”清言面上神情依旧温和,连话语也是。
只是在姜怀听来却如字字锥心。
“此等喜事,为何不早告知于我,反倒要瞒着我?”
邵珩脑中还在想着那记事珠中有着什么信息,面对师尊的问话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怕他失望、伤心?
邵珩看着自家师尊与平时无异的神色语气,却又说不上来,只得沉默。
此时,清言已走到姜怀身边。
“暌违多年,此生没想到还能再有今日这一见。”清言语气温和如同对着邵珩一般,轻柔地说:“师弟,为何不敢抬头见我?”
胸腔前的剑伤疼痛,却比不过此时姜怀心中。
清言来时一剑,将他打落泥地之中,全身被大雨浇透,沾满了厚重的泥土。
此时的姜怀,无比狼狈。
面对这个当初手把手教着自己修行、带着自己在藏书楼一遍又一遍枯燥地抄书的师兄,姜怀用尽全身力气也止不住那自心底冒出的颤意。
北海贝壳岛上,他伪装成别派弟子打算要混入灵玑洞天时,乍见存微山带队之人竟是自己师尊太皓真人,已是肝胆皆颤,却依旧忍住了。
但是此时此刻,那个因为他的死而乱神陷入万法门陷阱、重伤而导致金丹碎裂,不得不长年累月修养在金泉湾的师兄如旧时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地站在姜怀面前时,他那张英挺的面容扭曲成团。
既喜且悲,既喜且伤。
“我的师弟,曾是那样一个张扬无惧的少年,而你如今,竟连面对我都不敢了么?”清言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不知道姜怀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仿佛他面前只是一个因年少轻狂而离家多年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