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琪？</p>
那不是高氏的闺名吗？</p>
难不成，此人还活着？舒眉暗忖。</p>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刑架上的女子突然朝她喝了一声：“被人抢走丈夫的滋味不好受吧？！这都是报应……”说罢，那人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有如林间的夜枭在嘶鸣。</p>
舒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聚拢心神，然后，盯着眼前女人的轮廓，极力在记忆搜寻她的影子。</p>
那女子见舒眉久不答话，渐渐也失去了耐性。</p>
就在她准备再次冲舒眉冷嘲热讽时，突然见到对方张开眼睛，问道：“你央人找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该不会就为了过过嘴瘾吧？”</p>
被舒眉这样一抢白，女子有些惊惶失措，待重新振作，便又开始朝对方冷笑道：“哟，你倒能耐了！别以为我现在这样子，没法对你做什么，可要知道，你未必走得出这里。”</p>
经她这样一提醒，舒眉顿时警觉起来，忙朝四周扫了一眼。</p>
洞里的一切，还有刚才远处传来的声音，一切都预示此处绝非寻常的地方，尤其四周的环境……</p>
莫不是已经到了阴间？</p>
可是，自己怎么来的？</p>
舒眉越深想越发觉荒诞不经。</p>
刚才她明明躺在自家床榻上……</p>
就在她左猜右想的时候，刑架上女子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地方终究你也会来的，在这儿我等着你……咯咯……”</p>
舒眉心中一凛，忙怒声喝斥道：“吕若兰，你这般阴魂不散，所为到底是什么？”</p>
见自己终于被认出来了，吕若兰阴恻恻地笑了笑，咬牙切齿道：“整天不得安宁的生活，过滋味不错吧！你可知道，当表姐初选中秦氏，所为到底是什么？”</p>
被她这样一问，舒眉顿时语结。</p>
“秦芷茹的舅舅，跟你父母渊源不浅啊！把她拉进来，就算不能教训你这贱妇，也能让你们内部打成一团。表姐高瞻远瞩，真是太英明了……哈哈……”</p>
舒眉闻言，心里暗暗吃惊。</p>
这话值得推敲，昨天爹爹看望竹述先生回来，举止就有些反常。恐怕上代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p>
一切皆因秦芷茹执念所起，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最后只怕要如她所愿了。</p>
话虽如此，舒眉却知道，不能在此人面前服输，她深吸一口气，嘲弄地朝吕若兰笑了笑，道：“咱们之间的事，就不劳你来操心了。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秦芷茹如今能成这样，不过是一时迷障罢了。过不了多久，她自然会清醒过来的。你们莫不会真以为自己得计，她跟齐峻已经木已经成舟了……”</p>
“既得了郑氏认可，又替齐府诞下子嗣，还不算木已成舟那算什么？”吕若兰冷笑一声，继续讥讽道，“就算最终你笑到最后，可还得帮相公养别的女人生的儿子，这滋味不好受吧？你还不知道吧？在你第一次上京之前，他俩心里面互相就有了对方，不然，为何他会在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另娶她人了？”</p>
吕若兰这番话，虽有多处不实。可有点倒是提醒了舒眉。</p>
长久以来，无论秦芷茹也好，还是齐峻也罢，包括自己，之所以在这纠缠的三角关系中越陷越深，皆由一个“情”字引发。</p>
秦芷茹单恋齐峻，他未必知道。齐峻心里有没他师妹，只怕只他自己心里清楚。而舒眉带洁癖的爱情观，齐峻纯粹一古人，哪能真能明白的？</p>
一切皆因这个而起。</p>
是以，无论她对齐峻再怎么抗拒，他都未尝放手。</p>
而秦芷茹不放弃，多半也因这个缘故。</p>
她之所以现今还孜孜以求，不过是仗着对齐峻的了解，而且跟他曾共过患难，而且她被拉进来，起初是齐峻的主意。</p>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可能秦芷茹从来没跟齐峻当面锣对面鼓，开诚布公地谈过此事。</p>
齐峻何曾知道，早在未嫁进齐府之前，这师妹就对他已经情根深种了。</p>
当初他若知晓了，还会不会用这种方式救她出宫？</p>
而苏济之所以会做出那等事，必定也是怕他俩假戏真做，自己输得血本无归。</p>
顷刻间，舒眉觉得自己心里从未像现在这般澄亮。</p>
“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许多事情……既然你喜欢这儿，就继续好好呆着，我就不奉陪了……”没等刑架上吕若兰回过神来，舒眉转身就朝洞口方向奔去。</p>
岂料她抬步没多久，脚下似乎拌到什么东西，一个不留神，直挺挺地摔了下去。</p>
舒眉双腿突然抽搐，接着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p>
一个鲤鱼打挺，她索性坐了起来，随后，她又朝四周望了望。</p>
没错，她还是在睡前自己的床榻上。</p>
忆起先前的梦境，舒眉若有所思。</p>
为什么做这个怪诞的梦？她不甚明白。</p>
不过，梦中被吕若兰触发的念头，她现在还清晰地记得。</p>
想到明日还要独自面对竹述先生，舒眉提醒自己，得赶紧养精蓄锐，不能再胡思乱想了。</p>
第二日舒眉起得很早，给随行之人交待一番后，就来到父亲的住处请安。</p>
文曙辉的精神状态，较之昨天晚上，似乎好了不少。</p>
见女儿过来了，招呼她坐下来，说是临行前有几句话要交待。</p>
舒眉恭敬行了一礼，洗耳恭听。</p>
“你先生一生坎坷，早年的遭遇不比为父幸运多年。后来他老年丧子，是以，脾气有些古怪。若他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举动，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他快到古稀之年，又遭到这样的打击……”</p>
舒眉点点头，安抚父亲道：“请爹爹放心！舒儿知道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况且先生还对女儿有恩。”</p>
满意地点了点头，文曙辉又问起小葡萄来：“你不带他一起去？”</p>
舒眉讶然，自己去是侍候病人的，带上那坐不住的小家伙，不是自找苦吃吗？</p>
文曙辉似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对她嘱咐道：“竹述兄一生孤苦，你把念祖带去，逗逗老人家。说不定他心情一畅快，这病转眼就痊愈了。”</p>
舒眉微微颔首，同时，她心里升起另一重顾虑。</p>
一般情况，这样做是没问题。</p>
可是，竹述先生的亲孙子不到场，念祖这孩子去了，会不会更加刺激老人家？她十分怀疑。</p>
不过，还是带上念祖吧！</p>
这孩子嘴甜，有他在场，无论先生多古怪的脾气，多郁结的心绪，一顿甜言蜜语下来，怕是没人能招架得住。</p>
坐在马车上，小葡萄问起此行的目的地，舒眉趁机跟他嘱咐道：“师公身子不好，到撷趣园后，你不能太闹吵着他老人家了。”</p>
小葡萄听话地点了点头，又问起竹述先生：“师公是不是刚回京时，住在大湖边，教葡萄钓鱼的那位爷爷？”</p>
舒眉微惊。</p>
没想到这小家伙记忆这么好，只带他来过一回，他竟然还记得先生。</p>
“是啊！你师公乃一代大儒，以前还是照哥哥父亲的幕僚。不仅精通百子诸家，琴棋诗画上的造诣，在咱们大楚二百多年的历史上，也是排得上号的……”考虑到儿子最近有轻文重武的倾向，舒眉决定给他先提个醒儿，“见到师公后，你得警醒点，小心被他老人家考倒了。”</p>
小葡萄一听这话，小嘴巴抿了抿，没有接话。</p>
舒眉知道，从齐峻那儿，这小家伙该早就听说过先生的名头。至于是不是崇拜，端的要看到时他会不会被镇住了。</p>
马车在撷趣园门口停下时，舒眉透过车窗纱帘，发现那里有不少人。</p>
不过，多是坐轿坐马，准备离开的。</p>
舒眉暗暗吃惊。</p>
先生不是在养病吗？怎好让人打扰？</p>
果然，待她被苏府的仆妇领着，往后院行去的时候，那名叫姓纪的婆子告诉她，说是这几天帮先生拦了不少驾。</p>
“连陛下都发话了，说是不能耽误先生休养。可即便这样，先生的门生故交，上门问安的还是络绎不绝。”说完这番话，纪婆子若有所思地朝舒眉望了又望。</p>
想来，她定是纳闷，先生连自己弟子都不见，为何独独对这名女子青眼相加。</p>
舒眉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p>
突然，旁边小葡萄兴奋起来，拉了拉母亲的裙摆，手指着不远处朝她叫道：“娘亲，您瞧，聪弟也来了！”</p>
舒眉心下一惊，朝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p>
果然，齐聪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朝湖边方向走去。</p>
舒眉以为秦芷茹也在，忙跟纪婆子打听起来：“你家表姑奶奶来过了？”</p>
纪婆子一脸困惑，喃喃道：“姑奶奶真的来了吗？不是说病得起不了床的？”</p>
待她视线扫到齐聪的时候，突然兴奋起来，冲着舒眉道：“承县君吉言，果然咱家姑奶奶来了。这下，先生的病没准马上就能好起来了……”</p>
舒眉轻轻颔首。</p>
不过，随后她们发现事情非并想的那样。</p>
齐聪虽然来了，可秦芷茹并没出现。</p>
不仅如此，舒眉后来得知，带齐聪上门的是宁国公齐屹。此乃后话，暂时不表。</p>
跟着纪婆子脚步，舒眉母子随后进了湖边一座院子。进了院门，舒眉发现，原来这院子后面还有一幢小楼。</p>
看样子，先生就住在里面养病了。</p>
扶着木梯一路向上行，待走到三层的时候，前面带道的书童停下脚步。随后，他上前在雕花木门上轻敲了几下，待里面传出回应的声音后，他才转过身来，朝舒眉做了个请的手势。</p>
“先生请县君和小少爷进去呢！”</p>
舒眉点了点头，牵着儿子的小手，就入了室内。</p>
刚一踏入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p>
等舒眉起头望去时，只见一架紫檀底座轻纱屏风，挡了他们的视线。</p>
舒眉一愣，随后停住了脚步，带着儿子朝屏风后面的人影施了一礼。</p>
“先生身子可是好些了？弟子舒眉带着您徒孙，特意来探望您了！”</p>
随着她话音落下，后面传来几声咳嗽声，随后竹述先生的声音响起。</p>
“没……没什么……大碍了，难为你……还惦记着老夫！”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接着，他便喘起气来。</p>
光从声音，舒眉就能断定，先生确实病得不轻，不仅气息不足，而且喉中似有瘀痰。这让她暗暗着急起来，慌忙问道：“太医结论是什么，这种状况，您到底有多长时间了？”</p>
她这番话一问出，屏风后面半晌没反应。</p>
就在舒眉以为，竹述先生精神不济，她正打算退出来时，屏风后头又传来苍老的声音。</p>
“你把念……念祖叫进来，老夫，老夫要瞧瞧这孩子……”</p>
听到吩咐，舒眉俯下身子，把儿子身上的衣襟理了理，拍了拍他肩头，把他推了过去。</p>
接着，舒眉就听到里面传来一老一少的起话。</p>
“听……听你祖父说，论……论语，你……你能通篇背下来？”</p>
“禀师公，孙儿并没那么厉害，是祖父抬爱孙儿。每篇开头，若没人起醒，孙儿也记不起来……”</p>
“呵呵……这已经算……算是不错了。比你老子强，他……他当年你这么大……大的时候，只能背几首诗……诗经里的诗。”</p>
“师公教过爹爹？”</p>
“没教你爹，为何你要叫……叫老夫作师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