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吗？真是的，我本来还想告诉她，我已经想起来太傅叫什么名儿了……”</p>
“什么太傅？”——</p>
这是冬末难得的好天气。裹着厚实油青缎袄的车夫扬鞭策马，嘴里还哼着曲，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p>
八天到阳鹤，赏两身衣服二十两银，贵客给的打赏不计——扬实县令一开口，家里的五个马夫差打破头。到底，那天大的好事还是落到他这稳重实诚的人身上来。要不怎么天公偏爱老实人呢？</p>
“不用，继续走。过坤直下路，到田各镇再落脚。”</p>
回复完车夫，笑歌往飘金流云.的软榻上一歪，拿脚尖踢踢正襟危坐的紫因，忍不住地笑，“你这么坐着不累么？真瞧不出紫家还有这等本事！是不是不管哪个县令家里都有这么辆紫家专用豪华马车？”</p>
笑歌啪地拍了下他的头，笑着嗔道，“拿我腿当枕头，.你倒怪会享受的！”看他又在扯流苏，伸手便去拧他耳朵，“你再弄坏我衣服，看我不把你扔下车！诶~别揪了，听见没啊？虽然是人家送的，可好歹也是钱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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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这家伙.傻是傻，也不算全无用处。离开山谷的那天晚上，留好书信她就急着往外跑，连火把都忘了拿。黑灯瞎火路难走，紫因居然还懂得体恤她。不但一直背她走到扬实，而且叫他拿他随身的剑唬扬实县令，他也做得没毛病可挑。</p>
不过，要求也不能太高。要是他话流利，做事有条有理了，那她不是又得回到以前那段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p>
紫因舒服地眯缝着眼，还调整了下姿势配合她梳理，像只懒洋洋的猫咪。不见了锐气和暴戾，藏起了疤痕累累的右脸，他瞧起来只是个比寻常人俊美些的少年，宁和无害。</p>
他的安静勾起笑歌许多回忆。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铁红围困的宫里。辇行进着，阳光自五色垂幔间透进来，紫因跪坐在她脚边，伏在她膝上打着瞌睡。她懒洋洋地抚弄着他的，志得意满地预测着胜负，全想不到未来会有那样的变故在等待着她和他。</p>
紫因的眼皮微颤了一下，摸索着捉了她的手放在脸上，似乎只眷恋着那一温暖，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p>
他不语，又摸索着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拉近些，理所当然地抱着她的胳膊，没多会儿似就睡着了。</p>
唯一的听众都没了，也提不起话的兴致。目光在车内的陈设上溜了一圈，又溜回他身上来。无意间瞥见他的右袖口垂出截金黄的丝绳，看起来像是钱袋之类的物事上会有的东西，心头登时如被只猫爪子挠了一下，开始痒。</p>
啊！想起来了！那是扬实县令看见紫因带着个脏兮兮的包，为了讨好这位司刑司主事，特意从夫人的藏品里顺来送他的。分量不轻，似乎很有料啊……</p>
“啧，气鬼，我不就想看看吗？又不会要你的。”紫因动作太快，笑歌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忍不住郁闷地抱怨。</p>
紫因翻个身，扯大氅把头也蒙上，就是不睬她。但他显然低估了她的好奇心，高估了她的道德心——笑歌一旦耍起赖来，简直就是没皮没脸。什么男女之别，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常识对她而言都是狗屁。</p>
紫因无耻不过她，被弄得满面红云四起，忍无可忍，跳坐起来硬把伸进他怀里的那只爪子拽出来，瞪眼怒视她。</p>
她的保证完全没有可信度，而且骂她是猪有意义吗？指不定她还会笑眯眯回复：“我就是猪，你能把我咋地？”</p>
紫因情绪复杂地看着她继续往他怀里伸爪子，忽然一抖大氅，劈头盖脸地照她头上蒙下。笑歌只觉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已被按翻在地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箍住，然后一条腿便重重地压住了她的腿。</p>
这一手大出她意料之外，挣了两下挣不动，不由大怒：“你干什么！？”</p>
声音透过大氅传出来，模糊不清。紫因满意地头，把头往她身上一kao，打算睡觉。</p>
“放开我，你听见没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p>
忽略忽略，就当催眠曲好了。</p>
“喂！我要被闷死了！真的！没法呼吸了！”</p>
骗谁呢！明明留了条缝给她了。</p>
“你这样对我，会遭天谴的！我要哭了！呜呜……你不信？我真哭了！”</p>
本来就不信嘛。哪有人哭之前还预警的？</p>
“我错了，因。我不该觊觎你的财物，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放我出来吧……”</p>
紫因肚子里笑到打跌，却只当听不见，调整呼吸做出打鼾的音效。</p>
“咦，你睡着了？啊啊啊，不是吧！我了那么多，你居然睡着了！可恶！混蛋！疯子！傻子……”</p>
一路排下去，两分钟就没了词儿，她只得又重头骂过。骂了一遍再来一遍，骂到口干舌燥也没觉紫因有动静。</p>
听着那仿如嘲笑般的“鼾声”，笑歌丧气地嘀咕，“臭子，傻了竟然还晓得用这种损招。不过，话回来，这招还挺好使啊……果然是因为跟我这么聪明的人待久了，所以连傻子都开窍了呢。”</p>
这女人的脸皮可真是……阳鹤的城墙大概也没那么厚吧？</p>
紫因黑线满脸。过了一会儿，大氅里的人没了动静。他怕是笑歌的欺敌之策，不敢松懈。阖目养神，耳朵却仍旧竖得老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