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交盏间，顾九已经被老太太从头到脚骂了一遍。</p>
‘富平酒楼’不似县里‘云来客栈’，‘桂福生’那样大，只一层，二层是灶间库房，这格局倒是奇怪。大厅里用饭的不过寥寥数人，今日既不是过节也无人有婚丧嫁娶，零零星星的几个食客，还都是饮酒吃花生米的。</p>
顾秀儿订了个大桌，在酒楼大堂北角，离门远些，倒是清净一点。那老太太戳着顾九脊梁骨痛骂，他终是忍不住回了句嘴，“娘，你少说两句行不？大伙儿都瞧着呢！”</p>
这话可是摸了老虎须子，那老太太面色一变，嗓门儿顿时大了几倍，“哎呦！这不肖子孙，竟是说不得了！你是逼你老子娘去死啊！”</p>
众皆哗然，便是瞧热闹的钱掌柜，也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躲到了后头，不想让顾九当众没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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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儿没有管这对母子，只是那老太太唾沫星子喷了一桌子，她瞧着这般恶心，筷子头一偏，只夹自己跟前的菜，“蜜汁火腿，松仁玉米……”</p>
自打吃过‘桂福生’的肘子并东平县的五香鸭掌，这镇上酒楼的菜肴，味道便寡淡了些。</p>
那缩在柜台后头的伙计突然钻了出来，瞧着店门口站着的一个布衣女子，连连赔笑道，“赵大姑娘来啦！”</p>
秀儿循声望去，这阳光下头，立着个俏丽的大姑娘，布衣荆钗也遮不住天生的三分俏丽颜色。这姑娘生的明**人，然她手中推着个木板车，车上挂了一头刚宰杀分割好的肥猪，女子撸起袖子，瞧瞧天边烈日，擦了擦额上细细汗珠，抿唇一乐，“三子，俺来送猪肉了，早上杀的。”</p>
她一截细白胳膊露出来，那名叫三子的伙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钱老板走了过去，笑眯眯地要给结钱，赵大姑娘掂了掂手中的一把碎银，眯了眯眼，露出一口细白牙齿，“老板，俺爹让给捎壶烧刀子回去。”</p>
伙计三子应声去打酒，钱老板也去后头算账了。</p>
赵大姑娘随意坐在门口，四处打量一番，瞧见了顾秀儿一桌，那白嫩小丫头正瞧着自个儿，她便回了一个笑来，这笑起来，更是说不出明媚俏丽。</p>
接过烧刀子，赵大姑娘便利落起身，接过自家的小推车，车轮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往街上走去。</p>
那伙计三子望着美人背影，嘴里碎碎道，“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怎么就是个克夫的命！”</p>
秀儿闻言，又望向那女子离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顾家老太太骂不动了，伸手扒拉桌上的饭菜，挑起一块蜜汁火腿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明明是好吃的，却半句好话也说不出来。</p>
这饭吃的败兴，顾九更是没吃几粒米。</p>
如此下去，好端端一个人，非要给折磨出病来。全村人都知道顾家老太太是个难缠的，然当今天下，孝字为首，身为子女，怎么能不奉养父母？顾九咬紧牙关，逆来顺受，连句反驳的话，都是气闷的不行，才堪堪回嘴的。</p>
入春之后，隔三差五便要下一场雨。</p>
买过牲畜后两天，小雨淅沥，若不是瓢泼大雨，燕痕练功的时辰一时半刻也不会耽误。既然下了雨，搭牲畜棚的工作便耽搁了下来。</p>
秀儿坐在灶间，早上去陆师傅那里，又给扎了两针，三日下来，她的嗅觉已经比过去敏锐了许多，便是锅里饭菜有一丁丁的焦糊，她立时就能发现。</p>
秀儿手里捧着陆师傅给的《本草拾萃》，细细读了起来。这医术有字有画，有趣得紧，不知不觉间，便入了迷。顾乐今日作了篇文，去了罗秀才处，等着指点批阅。</p>
说是要学陆师傅看家的本事，还得打好基本功。</p>
“梆梆梆！”</p>
小雨捎来了一阵剧烈地叩门声，顾喜掀了门帘子，见着秀儿正在看书，便支了把油伞，前去开门。</p>
“梆梆梆！”</p>
叩门声很重，燕痕听见声音，进了屋。</p>
门一打开，顾喜面带难色，犹疑道，“您是？”</p>
门外立着个披了蓑衣的汉子，一双铜铃大眼瞅着顾喜，看的他背脊发凉。这男人，实在太高大了些，比自家门框，只高不低，那书中巨食国的巨人，也不过如此吧。</p>
秀儿见顾喜迟迟没有回来，探出个脑袋，望门外一看，“三……”三哥两个字还没出来，见着那大汉的形容，她已经吓了一跳。</p>
怎么……怎么是他！</p>
秦凡越过顾喜，弯身进了门。</p>
“诶，先生……”顾喜伸手要拦，可这男子身上杀气过重，他顿了顿，吞了口口水，莫以名状。</p>
这男子回身看了眼顾喜，又看见了顾秀儿，“敢问谁是典农顾大人？”</p>
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只道此次圣上封赏了一位青州九岁小童为九品典农，那小童姓甚名谁，却是没人知道。</p>
秦凡在兄妹二人间打量一番，理所应当的看向顾喜，“小哥儿便是顾大人？”</p>
顾喜也知道自家妹子奉旨易装为官，然这事儿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这人气势汹汹前来，又一副狰狞模样，怎么能把自家妹子推出去。他是个老实人，笨口拙舌的，但是护妹心切，“正……正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