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子年约九岁，形容秀气，肤色白皙，与那边门帘子下头的女孩儿有七分相似。看来探子所言不虚。</p>
秀儿眯起眼睛，自己封官的事儿，幸得圣上深思熟虑，不然若被天下百官得知她是个女童，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儿的轩然大波。顾秀儿不知道，便是她并非女子，九岁为官，也已经让百官哗然了。</p>
许是京中吏部传出的消息？</p>
“幸会，在下质子府统领秦凡。”</p>
顾喜嗯了一声，不知这人来此何故。</p>
“圣上看重大人，委以重任，殿下闻说此事，慕大人少年才名，有一事相问。”</p>
他口中的殿下，正是秦六皇子嬴楚。</p>
顾秀儿想了想，还是正面迎敌好一些，“统领大人里头请，这外头雨大。”</p>
秦凡不遑多让，屈身进了屋里。顾玉儿见着家里来了这么个巨人，抱着灵儿去了西屋，送过茶水后，便没了踪影。</p>
屋舍里，只有秀儿与顾喜，和那秦凡大眼瞪小眼。</p>
万籁俱寂。</p>
秦凡将茶盏放下，蓑衣立在角柜旁边，往下滴水。他是认得顾秀儿的，一来，这乡下，像她这样肤白俏丽的小丫头本就很少，非常好认。二来，上回顾大牛院子里的事儿，没少这丫头撺掇。</p>
他神色微赧，一张黑色面庞，竟然带了几许红晕。顾秀儿在一旁伺候，添茶倒水，又取了一盘子人家送来的糕点果脯，便静立一旁，看起了医书。但她耳朵里，却将二人的对话，一分不漏的听在耳中。</p>
“殿下闻君才名，说来有些冒犯，殿下与太子殿下打赌，猜测您是因何得了圣眷，方得了典农一职。两相不让，得知秦某正在青州，便派我来问问。”</p>
顾喜面露难色，然他也知晓顾秀儿等人进京的事情。想了想，总不能胡乱推脱，便答道，“说来还是托了孟大人和先父的福，圣上有感先父未能报国而身先死，略感遗憾，得孟大人提携，便捞了这么个差，倒是运气使然。”</p>
“喔？”秦凡想了想，喝了口茶，不置可否。“既然如此，秦某便不叨扰诸位了。”</p>
他略一昂首，告辞过后，消失在了茫茫雨雾当中。</p>
顾喜立在顾秀儿身后，觉得有些不妥，“阿秀，方才我那番话，说的可有不当？”</p>
“三哥，你说的很好。”</p>
顾秀儿微微抬手，远处山色被雨雾遮盖，朦朦胧胧，天气晦暗，秦凡那一身蓑衣斗笠，在顾家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串红泥脚印。</p>
雨住之后，黄昏时候，天边方见了亮儿。顾乐也打镇上回来了，面上尽是喜色，大老远的，便招呼道，“二姐，二姐！先生夸我文章做得好呢！”</p>
“好好，以后切不可骄傲易躁，要做更好的文章。”</p>
顾乐点了点头，眉眼都笑开了。</p>
九斤递给秀儿一包梅子，“这是陆大夫着秀才公捎给你的。”</p>
这师傅还给自己零嘴儿吃，秀儿乐了。一面吃梅子一面看医书。待到入夜，玉儿收拾完，仍旧见她在油灯下读书，“莫要看坏了眼睛，明日再看也不迟。”</p>
灵儿已经睡得前仰后翻，玉儿给她掖了掖被子。</p>
“大姐，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p>
玉儿没吱声，想了想，取了些柿子叶泡了壶茶给她，又准备了二三点心，“若是看的晚了，吃些东西。你又不考秀才，这般苦读作甚，女儿家家的，还是要说个好婆家……”</p>
秀儿应了声，又继续读起书来。</p>
夜色正浓，春雨过后的顾村，空气中有股子青草香气，湿湿润润。周氏躺在炕上。她一双美目看了看自家黑漆漆的房舍。自从上次把大人闹到官府去了，她便收敛了许多，对待二爷爷，好歹让他吃饱有地方睡了，纵是瞧着不顺眼，也不敢随意打骂，村中人都不是瞎的。</p>
忽然听到外间有动静，横竖也睡不着觉，周氏披了单衣，便去瞧瞧情况。她手中擎着油灯，里外照了照，见房门屋门都紧闭着，觉得自己多心，正要回头。</p>
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猫叫声，周氏心里一紧，却拍了拍胸脯，暗道，“无事，没事儿自个儿吓唬自个儿。”</p>
她略一弯腰，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啊！鬼啊！”</p>
天刚蒙蒙亮，村中一个妇人因着昨日借了顾大牛家的农具，今晨还没做饭，就来归还。在院外喊了好几嗓子，也无人应门，这周氏莫不是又去了镇上潘大户家中？</p>
妇人疑惑，终是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妇人想着，兴许周氏在后院儿没听见？便信步往里走去，院儿门开着，屋门却是紧锁。妇人无法，把锄头放在墙头，便想着走。她这一弯腰，正巧瞧见了透过没糊墙纸的一段儿窗户，瞧见了屋里。</p>
那是一双红底绣鸳鸯的绣鞋，耷拉着，死气沉沉，一双大脚垂在半空中，妇人多看了两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掩住口鼻，瞳孔收缩，过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天哪！上吊啦！死人啦！”</p>
这一声叫喊划破天际，将小村的宁静祥和彻底打破。（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