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闲地躺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上，身体享受着一位年轻女性的按摩服务，心里考虑的是应该如何与她展开对话。
她的一头细柔的头发有点儿发黄，发丝因缺乏油质稍显枯涩，柔发软软地贴着她的头皮和脸颊，刚好过颈。她有一张耐看的小脸，皮肤不算白，也说不上黑，五官分布均称，线条清晰。她的个头和身材属于“普及版”，比较适中，手掌很细嫩，接触到我的皮肤时，凉润润的，感觉特别的好。
这是在深圳商业中心区东门附近的一家发廊里，发廊的条件不怎么样，耳朵里满是来自窗外的市井声,喧哗嘈杂得不一般，空气中还弥漫着从街边餐馆里散发出的油烟味。
“你是从哪里来深圳的？”这是我躺下后，对她发出的第一声询问。这声询问是我对她的一种试探，想试探她的性格是否活泼大方，话多不多，愿不愿意同客人说话。依我的经验，和陌生人聊天，从最普通的事情聊起相对容易。
“我呀，是从湖南郴州那边来的，我们老家在湖南的最南边，靠广东很近，坐火车只要一过韶关，离我们那里就不远了。”她回话迅捷，话中的内容也很饱满，俨然是一位活脱脱的快嘴女孩。巧的是，她的长相和身材，与那位在电视剧中扮演快嘴李翠莲的女明星竟然有些相似。
“在深圳的发廊里，湖南妹好像有点多，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见快嘴女孩一点也不拘谨，我迅速结束了试探性的询问，向她提出了一个自己思索过多次的问题。
深圳的发廊及洗足屋、桑拿城等休闲场所中，湖南妹不少是个不争的事实，对于这个现象，我早已注意到了，也试图找出原因。我自己是这么分析的——最主要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地理位置造成的。湖南离深圳不算太远，且交通运输非常便捷，两地之间不仅铁路贯通，还有高速公路联接，所以湖南人在深圳打工的特别多。相应，分布在深圳服务性行业中的湖南人也就显得多一些。
“是多呀，道理很简单嘛，一说你就明白了。”快嘴女孩又是以最快的速度接过我的话，把话说得脆生生的。
“能说说吗？说说你这简单的道理。”我很想知道，快嘴女孩对这个现象是怎么看的。
“湖南妹不丑呀，干这行太丑了行吗？太丑了老板不愿意招收你，客人也不会喜欢你。我们湖南不但出大人物，出领袖，还出靓妹，所以吃这碗饭的湖南小妹比较多。也别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无论干哪行，人长得漂亮些总能占点便宜。你看那些在大公司上班的女秘书，又体面，又风光，工作再轻松不过了，可是工资却不低。”快嘴女孩说话时语速虽然很快，但在她那张青春柔润的脸上，表情却很平静。
“秘书这份差事，你自己想不想要？你会不会也争取找一份这样的工作？”提出这个问是有针对性的，我想借此了解她对自己的将来有何打算。
“那不是我想不想要的问题，是人家给不给的问题，光是我想有什么用，白搭。湖南出美女，可惜我不是，我不丑，但我也算不上美女，只能说看起来还算顺眼，不会妨碍市容。当秘书那样的美差，是要认人的，认的是人的脸蛋和身材，女人要是没有爹妈给的一副好脸嘴和两条美腿，就难得揽上那份工。不信？不信你就把眼睛睁大点，注意观察好了，围着老板转的那些女秘书，终归是长得漂漂亮亮的多。不光是女秘书，当演员的也是一个道理，你看，好多走红的歌星和大明星，都是从我们湖南走向全国的，什么宋祖英呀，瞿颖呀，一个个说有多红就有多红，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湖南美女多，她们全都是我们的湖南老乡，也全都是超级大美人，谁都喜欢多看她们几眼。这些美女明星恐怕还是好多男人的梦中情人，呵呵，你不会否认吧？都已经成了人见人爱的大众情人，她们的人气怎么可能不高呢，不高才怪哩。还有李谷一，年轻时说有多靓就有多靓，她不也曾经红得发紫么。”
听罢快嘴女孩的大段说白，我发现她不仅相当健谈，而且说出的话还富有逻辑性，含有很深刻的道理。直觉在告诉我，和她聊天不会出现任何障碍。除此之外，我还发觉快嘴女孩虽然否认自己是美女，但她对湖南出美女的事实却津津乐道，对自己是湖南女性也有一种天然的骄傲感。
“你可真能说啊，说起话来嘴巴没得空。”趁着快嘴女孩话语间稍稍出现的停顿，我好不容易才插上了这句话，说出了自己对她能说会道的真实感言。
“会说有什么用，会说不如人家靓女会吸引人，人长漂亮了，要捡多大的便宜哟。不过话说回来，女人光是长得漂亮还是不够的，漂亮女人找个好工作是要比我们容易一些，但是要想大红大紫，还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否则也别想出人头地。就像宋祖英、李谷一她们，如果没有一副好嗓子，没有唱歌的高超技巧，再漂亮又能怎么样，能当个秘书就不错了，要是运气差点，说不定也和我们一样，只能来这里打份工，伺候人。我这人不漂亮，也没本事，所以我认命，能在这里挣点生活费就知足了。”快嘴女孩的话实在是多，一开口就哒哒哒地讲个没完。
“你倒是挺会开玩笑的，把玩笑都开到大明星头上了。”我看着快嘴女孩那张特别能出彩的两片嘴唇，笑了笑说。
“钱要靠自己挣，快乐要靠自己找，我们小老百姓的命再苦，运气再背，也要想开些，怎么也得让自己心里多装一点开心的事情，要不然，整天蜷着身子憋在这里，不闷死也会闷出病来，那就太不值了。”快嘴女孩把话说得很实在。
“那倒是，你能这样想就是聪明的表现。”我好喜欢听快嘴女孩讲话，喜欢她讲话的流畅和讲话的风趣，还有话中体现出的她那独特的个性风格。
“聪明说不上了，但我也不笨。你知道吗，在深圳这个地方，干我们这行的湖南妹之所以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原因你能猜到吗？”快嘴女孩快速地看了我一眼说。
“就不用我猜了吧，你什么都知道，就听你说好了。”我想，快嘴女孩心里肯定有现成的答案，与其由我漫无边际地瞎猜一气，不如直接听她解释为好。
“深圳的湖南人多嘛，因为湖南和广东是邻居，两隔壁，湖南人来深圳很方便。在深圳，无论哪里都有我们湖南人的影子，就是在深圳市政府中当大官的，听说也有我们湖南老乡。所以也不是干我们这行的湖南妹多，在深圳的工厂也好，超市也好，还有写字楼、餐厅、宾馆里，到处都有我们湖南妹。我们湖南人为深圳作出的贡献太大了，深圳人应该好好感谢我们才对。”快嘴女孩到底没有忘记湖南离深圳近这个因素，这一点她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你说得很对，湖南人的确有恩于深圳。”我很清楚，湖南不仅在深圳的建设者多，而且在深圳建市初期投资也不少，搞了许多大项目。在深圳最早的一批五星级酒店中，就有湖南投资建设的阳光大酒店，这可是当年湖南人的大手笔，也曾经是深圳的标致性建筑和酒店经营管理的样板。
“所以我觉得，今后要是湖南发生了灾害什么的，深圳人应该大
方一些，向湖南多捐点款，好好向我们湖南人表示表示。”快嘴女孩说出的话，句句都对湖南充满了感情。
“应该，应该，深圳人的确不应该忘记湖南人对深圳的贡献，忘记就是忘本。”我觉得快嘴女孩的要求合情合理。
“喂，我说，你自己别忘记就行了。”快嘴女孩不依不饶地，揪住我紧逼了一句。
“一定。”我爽快地回答道。一直以来，为灾区捐款这种事，我还是比较积极的。自然灾害多出现在农村，我和农民曾经有过长期的接触，对他们我有很深的感情，我了解他们的生活现状，也清楚他们的实际需要。
“嗯，我相信你。”快嘴女孩说了一句很动听的话，话中第一次表现出了女性的温柔。
“出来以后，回过家吗？”我想了解一些她家里的情况。
“我是个有孝心的人，每年我都要回去看望父母，还有我的一个正在上学的小妹，给他们带点钱和好吃的东西。我们家在农村，深圳有些东西在我们老家没卖的，像什么开心果呀、无花果呀、鱿鱼丝呀，他们从来没有吃过，看到这些东西他们好喜欢，可就是舍不得吃。上次我回家，发现有包开心果在柜子里放得太久，已经过期了，我只好偷偷地拿出来丢了，你说可惜不可惜。我要是不丢掉，他们总有一天会翻出来吃了的，要是吃坏了肚子，多的事情都会弄出来。”快嘴女孩说出的这段话，等于把自己的家庭和身世都作了一个粗略的介绍。
“回去后，还想出来吗？”
“我不还在深圳吗？”
“我是说，从你内心来讲，你是想留在家里，还是想在外面一直干下去？”
“我不愿意留在家里，不是我不喜欢家乡，而是我不喜欢农村。农村怎么都不如城市，我就是人回到了老家，一颗心也还是在外面的。像我们这些人，不出来打工还能做个啥？种田太累，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不说，还见不到收入。做生意呢，家里又没有本钱，没本钱做啥都不行，心比天高也没用。想在当地找个好点的工作吧，又没有关系，我们家的那些亲戚朋友，都是穷亲戚，穷朋友，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又穷又没有硬扎的社会关系，谁都帮不上谁的忙。想来想去，只有往外面跑这一条路可走。”快嘴女孩把自己想留在城市的理由，说得极其充分。
“你出来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三年吧。”
“一直在深圳吗？”
“没有，以前我在广州一家玩具厂打工。”
“在工厂上班好吗？”
“不好，要是好，我就用不着离开工厂了。我这人不喜欢经常挪窝跳槽的，只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安稳一些，生活有规律一些。”
“在工厂上班，不是更安稳更有规律吗？”
“但是工厂里的活太重了，纪律又太严，受不了。我在那里上班，忙得团团转，真有做牛做马的感觉，因为天天都要加班加点干活路，一天少说也要干上十一二个小时，人都累得皮搭嘴歪昏头昏脑的了。”快嘴女孩提起工厂生涯，直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天天加班，有加班费拿吗？”
“有什么加班费哟，没有的，老板不给，老板强迫我们工人学雷锋，当义工。在老百姓面前当雷锋，当义工，我可以二话不说，当就是了，可是让我们穷人给老板当义工，那不是穷人更穷，富人更富么？我不情愿。”快嘴女孩说着说着，开始生气了，她那薄薄的嘴唇已经翘了起来。
“你会向厂里的管理人员提意见吗？”
“不会，像我们这些小虾米，提意思有狗屁用，人家才懒得理你，还嫌你多嘴多舌的不听话。在人家的地盘干活，你愿意干就得按人家的规矩干，这是没有价钱可讲的，不想干就走人，炒老板的鱿鱼，换一种活法。”快嘴女孩不无抱怨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因为工作太忙，又没有加班费拿，你就炒了老板的鱿鱼？”
“不只是这些，工厂许多地方都做得很过分，让人无法接受，上班时就连去厕所方便都有严格限制，不到中途的工休时间，是不允许工人上厕所的，就是到了工休时间，要想方便也不准超时，超时就会被老板扣工资。可是我们工厂的厕所只有一个，蹲位少得可怜，所以只要一到工休时间，大家就像是在赛跑一样，争先恐后地朝着厕所狂奔，目的只有一个，抢占蹲位，有人跑得连心脏病都发作了。”快嘴女孩对往事的印象太深刻了，说起来绘声绘色的。
“你是不是说得有些夸张哟。”
“我可一点都没有加油添醋，句句都是实话。你想想看，全厂的女工有一大群，蹲位就那么十来个，大家能不争么？可是，想争还不一定能争得到，你就是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回回都把蹲位抢到，就算抢到了，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为何抢到了蹲位你也不高兴呢？”
“你想想看，自己喘着大气蹲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耳朵里全是外面叽叽呱呱的催促声，心里老想着还有好多人在焦急地等候着，这样一来，心里自然会急得要命，生怕别人等久了，没有机会解决包袱沉重的问题。可是方便这事还真怪，你越是性急，就越是没法子顺顺当当的方便，拉不出来呀。越急越拉不出，越拉不出越急，急得我冬天都会冒汗水。把人弄得这么狼狈，怎会有高兴的心情呢，不会有的。”快嘴女孩的薄唇，翘得愈更高了。
“你们老板是怎么搞的？他的心子也太黑了，何必把工人弄得这么惨！”我忿忿地说。
“有了蹲位就不算惨了，最惨不过的，还是自己急急忙忙地跑了一气，却没抢到蹲位，只好在厕所外面排队等候，可是往往还有没轮到自己进去，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没办法，只得夹着一泡尿回到车间，继续上班干活，否则又要被老板扣钱了。为了不让老板抢走我的钱，我早上从来不吃稀饭，也不喝开水，就啃两个干馒头了事。上班时，嗓子干得快冒烟时，才允许自己吞上一小口开水，润一润口舌。我们这些工人，简直都被老板弄得不像个人了，你可能想都想不到吧，就连方便方便这样的小事，都成了最不方便的大麻烦。”对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快嘴女孩却一直保持着喜欢说话的特点，没有丁点说累了的迹象。
“不能自由地方便，成了你离开工厂的主要原因？”
“不，原因多的是，说不清楚哪个原因是主要原因。在工厂干活，不愉快的事情太多了，有的事情我实在受不了，觉得当工人太受气了，也太不自由。最让人气不过的是，有时下班时间到了，老板养的那些狗腿子，就是那些管理人员，还要逞一逞威风，给我们工人制造难堪和麻烦，他们把车间的大门把守着，对我们工人一个一个的搜身，搜完后才放行，说是临时抽查，提防我们把老板的东西偷走了。这算哪门子规矩？完全是在侮辱我们的人格嘛。工人又不是犯人，把工厂搞得像个关犯人的地方，谁还愿意呆下去啊！更何况，我还是个女人呢，让那些男人搜身，我心里特别不舒服。”快嘴女孩的眼睛里，波光一闪一闪的，像愤怒的火焰在燃烧，她的脸也绷得紧紧的，脸上尽是严肃的表情。
“跳出工厂来到这里后，你自由吗？”快嘴女孩的话，让我突然生发出一个想法，我觉得现在大大小小的老板和老总，都有必要认真阅读几遍著名作家夏衍写的那篇短文《包身工》，都有必要扪心自问地认真反思：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强化以人为本的意识，做一个富有人性和充满人情味的企业领导；如何才能在兼顾劳资双方利益的前提下，处理好劳资关系。
“这里也不自由，每个月只能休息两天，其余的时间天天都得在店里守着，哪里也不能去，就是没有客人来，老板也不准许我们离开半步。好在上厕所不会受到限制，这点自由有，上班也不像在工厂打工那么累，没有客人时，大家可以在店里睡觉，聊天，看电视，就是不准乱跑，只要客人一来，我们就得上钟，随喊随到，一分钟都不能耽误。老板说只能我们等客人，不能让客人等我们。我们就是下了班，老板也叫我们把手机开着，随时待命。”
“有这个必要么？”
“老板认为有啊，比方说，要是店里来了我的熟客，点的是我的号，可是我偏偏不在，刚好下班回宿舍了，老板就会打电话通知我上班，还要求召之即来，不准找任何借口不来。不过这种事情我也乐意，出门在外就是为了能够多挣点钱，只要有挣钱的机会，就是让我整夜不睡觉，也无所谓。”话题离开工厂后，快嘴女孩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有对象了吧？”我想，快嘴女孩凭着自己活跃的性格，交上男朋友应该没啥问题。
“以前有。”快嘴女孩这次回答得很简洁。
“吹了？”
“嗯。”
“你俩好了多长时间？”
“两年多。”
“时间不短呀，怎么说吹就吹了呢？”
“那还能怎么样？合不了就只能吹呗，不可以拖下去的，拖下去也不会有啥子好结果，只能是更加痛苦。”
“遗憾吗？”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现在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大家处理的方法也都差不多，合不了就分，很正常。”
“这种事你遇到过多次？你谈过多次恋爱？”
“不，是我听多了，也见多了。”
“你们毕竟相爱了两年多，一场恋爱长跑，结果却是分手，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遗憾？”
“既然合不来，及时分手总比勉强拖下去好，总比结了婚后还要闹离婚好。有的人结婚多年，都拖儿带女的了，到时候还不是因为吵吵闹闹的过不下去，最终只好选择分手收场，家毁了，感情破裂了，连儿女跟着谁过都不知道，那才叫输得惨。”快嘴女孩年龄虽然不大，但看问题却总能看到实质性的东西，相当老到。
“当时，是你想分手还是他想分手？”
“都想分吧，他的心留不住，我也不愿意被他拖着。两个人天天处在一起，却又都不开心，想不分手也没用，同床异梦的，有啥意思。再说，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快嘴女孩坦露着自己的心迹。
“一个人过，有什么好？”
“能够轻松一些呀，可以自由自在的呀，要想满足自己什么的，反而容易一些。”
“在性需求上，你想得到满足时，也会容易一些吗？”我顺着她的话，往着敏感的方向问了一句。
“哈，你也真能问啊，老实告诉你，我的**不算太强。”
“只是有点儿强？”
“只能说也有想那事的时候吧，但是不算太多。在这方面，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你知道我们女孩子是怎么说你们男人的吗？”快嘴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意思丰富的微笑。
“不知道，能说来听听吗？”看着快嘴女孩的笑容，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说出一段精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