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雪落。
群山跌宕,峰势如龙。白雪撒向大地,万物凋零,只余下种子,蛰伏以待三月阳春。
寒流由西向东纵横,再四下蔓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天灾里绝望等待生命的终结。
惜乎人力有穷尽,纵使力碎山河的强者,亦会力竭。
不过,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天灾往往也伴随着人祸。前者避无可避,只叹苍天无情,而后者却是更加可恶。
望都,芷癸。
芷癸紧靠大山,又邻洛水。寒流侵袭下,首当其中。整个芷癸城中的百姓所剩无多,凡能走动的,大已东行,朝雒郦一带迁徙。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者,兀自在冰雪寒流中等待死亡。
不止他们,整个芷癸城,一如苟延残喘的病弱老人,在席卷而来的寒流里瑟瑟发抖。
然而,属于芷癸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大山深处多恶匪,尽管当今大汉天子励精图治,又有气吞万里如虎的壮志。对外整合天下道统剿灭魔宗,对内则整肃朝纲,任用贤能。那些盘踞各州的山中恶匪马贼,朝廷更是零容忍,几次三番出兵镇压。只是,穷山恶水深处,岐路繁多,那些山匪长居,在山里作战如有神助,朝廷大军也无法尽数肃清这些匪类。
烧杀抢掠,视人命如草,这些恶匪无恶不作,所过之处不说寸草不生,也必是哀鸿遍野,一片狼藉。
这让原本就处在风雪飘摇中的芷癸城,被足有百人数的恶匪攻袭。
这些恶匪们无恶不作,残暴而又荒淫。寒流席卷下,山上山下无甚区别,他们粮草断绝,山上的野兽也大都冬眠,难以寻觅,于是,下山抢掠成了必然。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芷癸城早已人去楼空,人影都见不到几个,至于吃食,若能有吃食,又有谁会愿意迁徙他乡?
恶匪们怒骂,一个个饥饿的大汉们眼睛充血,似要择人而噬。
最终,他们将目光投入到了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老弱病残身上。
目光幽幽,闪动着如鬼火一般的惊悚。
血腥气在这里弥漫……
一口大锅,锅里有寒霜,一只断臂森然探出,五指紧握,仿佛要抓住什么。
只是,这断臂早已没了血肉,只剩下了苍白骨架。又能抓住什么?
不远处,衣衫褴褛,骸骨堆积。
腊月十四,雪梧和拓拔灵儿行至芷癸,上述便是所见。
拓拔灵儿脸色苍白,几欲呕吐,眼中满是愤怒。
便是雪梧,亦是皱眉,眼前所见让他也生出了怒气。
一路行来,灾民几乎随处可见,甚至他们还亲眼所见不少地方,饿极了的灾民们啃食树皮,断手食之!
本以为这已算是残酷,却不料,在这芷癸城中,还有人生生被煮了,当成牲口,填充肚子。
这是人祸,可与天灾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可怕呢?
雪梧心底陡然生出来一股杀气,甫一生出,便再难遏止。
他看着拓拔灵儿,沉声道,“走。”
拓拔灵儿忍住伤悲,“去哪里?”
“杀人。”
杀人,杀该杀的人,祭奠不该被杀的人。
他知道去哪里杀人。
神识之力化作一丝丝一缕缕的烟气,与风雪相融,任何蛛丝马迹都难以逃脱,更遑论那些恶匪大都是仗着身材魁梧,心狠手辣横行,而其本质只是一些普通人罢了。所以,掩盖行踪这类高明手段,却是学不会,也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