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却不认识他,一脸茫然的道:“你是……”
那少年笑道:“侄儿是杭州人氏,陈家当家主母是我干娘。”
见我爹仍是一脸茫然,少年便解释道:“陈老爷的原配夫人去年已经去世了,如今正房夫人正是我干娘花氏。”
哦。敢情是我那个据说总是受人欺负的小姨修成正果了。
我爹恍然大悟,道:“你就是苏三?”
少年不知在从哪里摸来一把描金小扇,此刻刷的一下打开,颇有些风流潇洒的味道。
“正是小侄。”
苏三、苏三。这名字耳熟得厉害。
我曾听我爹爹提起过,与陈家交好的苏家本也算是名门旺族,只是数年前因一件案子获罪,家产被抄,苏家大半的人也被抓去吃牢饭。这苏家唯一的小儿子那时也才十一岁,陈家老爷念着自己与苏家的情份,便将他接入府中。苏家小儿子入得府来总不爱与人说教话,只与当时才嫁入陈家的我的小姨还较为亲近。陈家老爷见状,便顺水推舟的让我小姨认了他做干儿子。
那时陈府中已有两位少爷,这苏家小儿子认了亲之后,家中的见他很得自家老爷的重视,便都顺水推舟的叫他一声“三公子”。这苏三的名头也就由此而来。
我爹见了亲戚,也顾不上李老爷子提了自个儿的名字的事了,当下便抱着我,领着苏三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苏三在我老爹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乖乖的跟着我爹往家里走去,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冤枉他拐带小孩的李老爷子在家丁的簇拥下领着李三思和王全从街对面离开。
回到家里,我爹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果子招待苏三。我爬到我爹的膝头上啃鸡腿,鸡有点咸了,我杂吧杂吧嘴刚捞起杯子喝了一口香茶,苏三的一句话却令我嘴里的茶水混着鸡肉喷了出来。
苏三说:“舅父,小侄此次前来是来接几肆表弟去绿湖书院读书去的。”
我抓着鸡腿就从我爹的腿上跳了下来,叫道:“我不去!”
读书啊……一说起读书我就想起我做苏花花时的惨痛经历。
那时我顶替苏花花,要在凡间过完她未尽的阳寿,可叹那苏花花是名镇京城的才女,不但能吟诗作赋,居然还写得一手好字。……这真真是叫人长太息以掩涕兮!
我虽是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水鬼,可您也甭指望一只水鬼能因为她活得时间比较长就认为她能断章识字。
我是个不认识字的水鬼,这很悲哀。
为了能够成功的顶替苏花花而不被人怀疑,我先是忍着疼把自己一只手给捏折了,然后假装是在花园里赏花时不小心跌倒摔断的。我捏断手骨时力道拿捏得很好,家里人火烧屁股的请来大夫来帮我看治,虽然骨头是接上了,但却从此落了个无力的毛病——连毛笔都握不稳的手自然是不用再写字的了。
我很欣喜。
可是不用写字的才女却仍然是才女。我这个不认识字的水鬼可以装美女、丑女、痴呆女,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来才女。
苏花花才名远播,上门来或是请教或是挑衅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可因为我的不识字,逐渐闹出了不少笑话,后来眼看着纸要包不住火了,我干脆就装病,然后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
牛头马面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特地跑到阴间却请了一只据说很有学问的鬼上来教我认字。那只鬼很严肃,而且他不像旁的鬼一样见了我就跑。他不但不跑,他还会打我。
我一认错字他就打,我背错书他也打,有时候还不给饭吃。虽说打肿的是苏花花的手心板,饿得也是苏花花的肚子,但疼的那个是我难受的那个都是我。后来,因为有一天我没能按时完成他留下的作业,他居然罚我抄书,老厚的诗经要我抄上40遍。
我说我手骨断了不能抄,他说没关系,右手不能就用左手。
然后我怒了,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鬼戒尺,当着他的面就给折成两截,这件事之后,我得到的惩罚三天不准吃饭,原本40遍的诗经也变成了100遍。真抄得我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算是我鬼生中最凄惨的遭遇。所以现在我只要一听到念书、上学等字眼,小心脏就吓得噗通噗通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