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距舒兰县有千里之遥，我俩穿着军服，背着枪，兜里划拉划拉总共才有三块多钱。就是这三块多钱也不敢找地方花，只能是昼伏夜出，大约摸按北斗星的位置奔家的方向走。</p>
盛夏的夜晚，东北野外的蚊子和咬特别多。蚊子嗡嗡地叫，咬一团一团地往脸上呼，叮得你没处躲没处藏。我们两个偌大的老爷们面对这些虫束手无策，只能捋些蒿草胡乱地抽打。三天夜晚下来，我俩已经是满脸伤痕，脸被拉拉秧（一种带刺的草）拉得血渍糊拉。全身上下又痒又疼，来了闹心的劲真想开枪自杀。</p>
走到第四天的时候，我俩身上带的一天干粮虽然省吃俭用也全部吃光了。两人一合计，光这么穿山越岭过草甸子也不是个办法，这肚里没食也不行啊！得找个人家弄吃的，虽然冒风险但总比饿死强。</p>
傍晚的时候，我俩顺着狗咬的方向，走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屯。</p>
老东北时农村的屯，人们都是黑天就睡觉。一来是经过一天的劳动又累又乏，二来是为了节省灯油。当我们到屯边的时候，除了屯中一个大院套的牲口棚里一盏油灯闪着鬼火一般的亮光外，屯漆黑一片，几只烦人的狗站在屯中瞅着我们狂吠不停。</p>
为了避人耳目不招惹是非，我俩找了一座孤单的二间房，敲响了房门。屯中的那几只狗凑到我们跟前，一扑一扑地使劲咬。要不是老刘劝啊，我真想开枪嘣了它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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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几下门，屋里亮起了灯。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呀，黑灯瞎火的啥事？”</p>
我急忙回答：“大爷，我们是赶路的，口渴了想找口水喝。麻烦您把门开开，我们喝完水就走。”</p>
“唉，刚睡下。好吧，你们等一会，我给你们开门去。”</p>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栓一响，屋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端着煤油灯打量着我们。瞅着瞅着，他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总，我家穷得腚眼毛光(什么也没有），你们还是到别的人家去吧！”</p>
我急忙扶起了他：“大爷，我们真是赶路的。您老不用害怕，我们真的喝水就走。”</p>
他愣巴愣眼地瞅着我：“那好吧，两位老总请进屋。”</p>
进了里屋，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这家破破烂烂的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北炕堆着一堆干苞米棒子，南炕破被下露着一个姑娘的脑袋，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们。</p>
我用手摸摸她的头问：“几岁啦？”</p>
她一缩脑袋，把头藏在了被窝里。老人：“这孩子就是不出头，今年十一岁啦，是我孙女。”</p>
“大爷想求您事。”</p>
“别求不求，有事你就吧。”</p>
“我们是掉队的国兵，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啦。我们这有钱，麻烦您给做吃的。”完我把一块钱递给他，他急忙推开钱：“不用，不用，我看出你们不是胡子。吃饭有啥，还要什么钱呢？”</p>
完后招呼炕上的丫头下地帮他烧火，嘴里还叨咕：“这孩子一都不会来事！”</p>
看到他们爷俩在外屋忙三火四地张罗做饭。灶炕里冒出的烟呛得老头直咳嗽。我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依在里屋的门框上端详着老人。</p>
借着炉堂熊熊的火焰，只见老人中等身材，背有驼。长方型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尤其眉心上的川字就像刀刻的一样，一双粗糙的手布满了老茧，正在哆哆嗦嗦地往锅里上馏着的山芋和菜窝头。</p>
看到我瞅他，他不好意思地：“老总，家里穷，没什么好的。委屈你们了，就对付一口吧！”</p>
“大爷，我俩也都是穷人家的，吃好，吃坏我们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了。”</p>
老人家笑了笑：“这我看出来了，如果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也不会到我这个穷家来。你们不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我还看出来，你们不是掉队的，而是从队伍上跑出来的。”</p>
我吃惊的问他：“这话可不能乱，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偷跑出来的？”</p>
“一来咱这块也没来过队伍，二来你们的军衣刮得破破烂烂，脸也被蚊子咬叮得胖头胖脸的。我那儿子从队伍上跑回来也是这个样子。”</p>
“大爷，不瞒您，我俩确实是从队伍上跑出来的，想回家。”</p>